羊戟悄悄地躲在一辆破损的轿车后面。
这条长街的中心，其他特遣队员正手握突击步枪，紧张地瞄准抽搐的茧，随时准备倾泻火力。
长街的两边，警备队东奔西跑，护送最后一批平民离开。
恰好双方都没注意到他。
他脸色苍白，还没有从“同类”带给他的震撼里缓过来。
不论是政府还是星界司，这么针对天启者是有理由的。
那样庞大的怪物，羊戟捂住嘴，脑海里都是抽搐的蠕虫身影，还有眨眼似的花纹。
他想要呕吐。
好几次告诉自己你要站起来，他的腿依然阵阵发软，只有滚烫炽热的左手，带给他寒冬中的温暖。
羊戟紧握右拳，来都来了，总要去看一看。
他缓缓直起身子，坚定地看向九楼。
“那里，怎么有个孩子！”
大约在六楼的某扇玻璃窗后，有个小女孩艰难地推开玻璃，大声地哭喊起来。
在残酷的修罗场里，双马尾的小女孩无疑点亮了整个战场。
“队长，有情况。”洪景迅速接通队长的频道。
队长三人组身负雪白机甲，已经爬到八层，距离硕大的虫尾，不过一步之遥。
“六楼有个小女孩。”
队长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恼火，但是怕惊动沉睡的巨虫，他连抱怨的话都不敢说。
洪景从瞄准镜望去，小女孩不过6、7岁的，粉嫩的小脸被碎玻璃割裂的都是伤痕，血流满面，她一边抽泣，一边更努力地撑开玻璃窗，大概是小学学过高楼求生的基础知识。
她的操作正常情况下没有问题，可是现在么......
她哭喊的声音传到巨虫化作的白茧处，茧瞬间抽动起来，哪怕是楼底的羊戟，都听到“咚咚咚”的心跳声。
虫茧被惊动了！
白色茧的正中心，是一颗翡翠似的光球，每次跳动，灿绿的光线都会被运输到茧的四肢。
洪景狠狠擦汗，这种现象被称作“成型前兆”，光球是巨虫的心脏，光线是它的血管。通过加速血液流动的方式催动身体成熟。
最多一分钟之内，巨虫就会破茧而出。
这个风险很大的计划，让他们陷入两难境地。
分兵下去救援小女孩，就没有足够的动力推下巨虫，不管小女孩，那么坠落的茧被“玄剑”命中，造成的破坏依然能杀死她。
时间，时间不够了！
队长按下面罩按钮，露出粗豪的大脸，他对着楼下大吼道：“那个女孩，赶紧跑到六楼另外一边，找遮挡物！”
幼稚的小学生哪里听的懂他在说什么，反而觉得这个大胡子很凶，哭的愈发厉害了。
“喂！喂！”队长数次大喊，反而让女孩的哭声更加凶猛。
茧跳的更快了。
“来不及了。”队长飞速向上爬去，“一楼的队员立刻去救援，我们要提前发动计划了！”
得到指令之后，地面上的队员迅速集结队列，飞快地朝楼里奔去。
但是，来得及......吗？
“昂—”
一生洪荒巨兽的嘶吼震响天际，一只狰狞的虫头从茧里钻出，它有两根长长的细须还有深邃的复眼，嘴里进化出数十队铁钳般的獠牙，和圆滚滚胖乎乎的最初形态大相径庭。
就在这一瞬间，队长和另外两名队员已经来到九层。队长飞速在左手手腕的屏幕上调整功率，雪白的机甲背部裂开十二道排气口，瞬间排除大量废气，“素衣”逐步转为古铜色，隐隐约约透露火光，仿佛燃烧了起来。
“冲刺！”
三人携手向前冲锋，蝗虫般的虫兽似乎猜到他们要做什么，愤怒地尖叫起来，但是茧确实束缚了它的行为，它只能张开血喷大口抵挡。
三位机甲战士交叉双臂在前，和锋利的口器碰撞。
轰隆—
烟尘，湮灭，爆炸。
冲击波弹指间摧毁了九楼的半边。
巨虫发出不甘的鸣叫，从九楼坠落，在空中它仍然不死心地用嘴撕咬白茧，挣扎着试图完成进化。
带有红外线的瞄准镜轻松地帮助洪景在灰尘里锁定了巨虫，它白茧里跳动的翠绿心脏实在是太过显眼。
摧毁它就结束了。
可洪景犹豫了。
眼前热成像技术里，长达五米的茧正做着自由落体，可它的影像与另外一个小小的身影重叠。
那个女孩。
特遣队员刚刚攀爬到三层罢了，这个时候开枪，女孩必死无疑。
不开枪，坠落到楼底而且完成蜕变的成虫，会伤害多少无辜的人？
混蛋啊！老子明明就要金盆洗手，去帝都1区坐办公室，喝喝咖啡把把妹子了，为什么这个世纪难题要都丢给我！
就好比正常的铁轨上坐着五个小孩，荒废的铁轨上坐着一个小孩，扳动变道把手死一个，不动死一片，你会怎么选？
洪景眼眶通红，眼珠布满血丝，扣动扳机的手迟迟落不下去。
“洪景开枪啊！”队长在那头咆哮。
洪景颤动着双手，松开了扳机。
“完蛋了。”他苦笑。
从这一刻开始，靓丽的制服妹妹和轻松惬意的退休生活与他无缘了，等待他的是帝都的军事法庭，还有无休止的监禁。
他下不去手。
重狙翻滚着即将掉落，晃动的瞄准镜再次掠过烟尘，热成像检测到了另外一道人影。
三楼救援队的红影在奋力攀爬，六楼娇小的姑娘抽泣不停，九楼窗外有三个身披重甲的战士，还有一群制服姑娘，那这道身影是谁的？
洪景屏住呼吸，看着那道突然出现的身影在街道上狂奔，然后蓄力，纵跳，身影划过优美的弧线，轻飘飘地落在二层玻璃上。
他居然徒手向上攀爬！
他要去救那个女孩！
“天不绝我啊！”
洪景不再顾忌狙击手必须隐匿身形的原则，而是在天台站起身来。
人类的身体就是最最完美的支架！
作为特遣队的天才狙击手，洪景在瞬间进入到狙击的状态，枪、眼、准星、巨虫的心脏，它们之间有条线。
线头握在我手上，牵走的却是你的命。
在空中翻滚的怪物，用锋利的嘴撕开白的的茧，挣扎着伸出两柄螳螂前肢似的利爪，重重斩入玻璃和金属架内。
堪比金属硬度的前爪和真正的金属摩擦，发出尖锐刺耳刺耳的摩擦声。
这让巨虫下降的速度骤降，也给了人类准备的时间。
“永别了。”洪景冷冷地扣动扳机。
“死神的镰刀”划过天际，飞到巨虫的胸口。
在那里开出一朵血色的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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